印尼记忆

（匿名投稿）

2019年十一月，满怀着希望，一行人踏上了印尼的土地，开始了梦幻般的几个月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。

十一、十二月还算顺利，天气炎热，每天上班、加班。也许是临近春节的原因吧，十一、十二月份的工资是到时候就发了。

那两个月平安无事，上班下班了就跑到小黑们卖东西的地方，买他们香蕉等各种水果，有时候让印尼小黑带咖啡、饮料、白酒。他们也乐意，能挣点中国人的钱，大家的关系都很融洽。

大年三十，国内疫情爆发了，牵动着在海外的每一个中国人的心。每天谈论和关注的都是家乡的事情。因为有微信，国内各个村子、区都有群，什么事情在国外也是很清楚。每天看国内的新闻报道。

元宵节都过了，一月份的工资没有发，也没有消息和说法。工人不满情绪爆发了，开始了罢工、要工资。也许是工人觉悟的提高，更有可能是受到前人的影响。前几个月，湖北好几十个人也是罢工要工资，后来被炒掉回国了几十人。

罢工的情形历历在目，几百号人情绪激动，涌到了总公司项目大门口。小黑保安严阵以待，更多的小黑印尼人在围观。他们了解了罢工的原因，对中国人是同情、支持的。也能看出了，中国人声势浩大的行动，他们内心也是敬佩的。

后来公司的负责人出来解决问题。让八个省份，每个省份选出一个代表，由代表进去谈判。

开始选代表，自己举手。人们纷纷往后躲，没有人敢往前站，怕被拍照到了，怕被视频给录上了。一句话，就是怕……

这一刻，我走了出来，当我们省的工人代表，和其他七个省份的工人代表一同进去劳资谈判。

进去了他们很热情，倒水，安排座位，给每个人拍照留念。最后也没忘记让每个人签上自己的名字。以后肯定要打击报复，但当时我也不怎么怕，无所谓了。

三推四靠，没有人敢先发言。又是我先发言。我说首先我穷，才出来打工。我们都上有老下有小要抚养，需要发工资。国内封控了，更需要钱。然后其他人纷纷附和着这个话题，就议论开了。后来不久工资就发了。再后来几个月，又是同样的罢工。工资的问题都解决了。

三月十四日，印尼发现第一例新冠病例。从这一天开始，就开始混乱了，人们开始恐慌了。中国人开始纷纷往国内跑，那时候雅加达还有到香港的航班。几天时间，机票从三千多一下子蹿到了二万二三千元，而且还是一票难求。很多人选择逃离印尼雅加达到泰国、马来西亚、柬埔寨。然后再想办法转机回国。

坏消息一个接一个。香港的航班也取消了。雅加达也封城了。五个一政策又出台了。一个月，每周只有一班飞往中国的航班，一班飞155人。

后来三月，印尼发现了第一个新冠病例，印尼各地陆陆续续也都封控了。他们也不让小黑到园区卖水果商品了。小黑的生计断了，发生了暴乱。这是第一次暴乱，他们放火烧了超市，但没有针对中国工人。

2020年五一节，小黑爆发了第二次暴乱，这一次他们围攻了工地工人，我们被小黑追着到处跑，营地也被包围了。但至于他们为什么罢工，也不知道，他们说话也听不懂。可能还是因为疫情。后来警察出来镇压，暴乱就结束了。

发生暴乱后，很多人发了视频，罢工的视频。我发的视频被公司的人弄出来了，让我停工反省，还罚了我二千块钱。罚钱估计和我当工人代表讨要工资也有关系。后来，大大小小的群里面潜伏了很多特工，监视工人的一言一行。工人不利于公司的言行，都会被打击报复，罚款停工等等。

第一次暴乱后，签证到期的工人纷纷要求回国。无奈没有航班，连正常出行去雅加达都成了问题。面对越来越多要求回国的声音，面对回国机票二万二三千元的现实，如何维护公司的利益？我们中国人的智慧是无穷的，非常强大。很快办法就出来了：想回去可以，必须自费，必须签字画押。一个回国的承诺书就这样炮制出来了。想回国，必须先签一份承诺书，自愿自费回国，离开工地园区，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。即使这样，也还是有很多人签了这个承诺书，不签这个承诺书，你是走不了了的。

没有航班，到香港的没有，到中国的更没有。唯一路线是从印尼去第三个国家，然后转机回中国。手机上印尼鹰航的机票依旧在卖，四五千元，很多人买了，没有航班也不给退票。很多人的几千元就这样打了水漂。没人管。谁管？印尼人坑中国人是习惯了，机场过安检，不给毛爷爷是出不去的，不给钱就不给盖章。唯一的办法就是蒙混过关。我在机场，用了两张菲律宾50元的红笔，夹再护照里。美女官员讲：“人民币！人民币！”我摆摆手，她以为我是菲律宾人就给我盖章了。

2020年三月、四月份是最难熬的两个月。拖欠工资、天气炎热、小黑暴乱。不明原因小黑发烧死亡的病例的出现，更加剧了恐慌情绪。据说也有国人发烧死亡的消息。这些事情普通工人无法辨别真假，只是恐慌、害怕、焦虑。

一大群人，开始讨论，想办法回国。很多人把手机微信里的钱都转给家人，微信密码等等。怕有不测发生。也就是做好了死亡的准备。

这期间加了很多群聊，主要是千岛这些群。每天在群里听他们说各种各样的事情、消息。也加了很多人的微信，主要是卖机票的、老乡、工友等等。大家的目的一样，结伴回国有个帮手。

印尼很多地方陆续出台了封控。他们的开斋节又封了一个月。听到的消息越来越坏，很多国家也没有到中国的航班了。

长时间在群里面，听他们分析讲话，终于分清了大小王，千岛公司，美兰公司，陆陆续续加了他们的工作人员微信和他们的群聊。直到某公司的S老板的出现，回国的机会才是真的来了。

关注了他很久，他也的确能力出色。泰国和印尼到中国都还有航班。S老板巧妙地把飞印尼的中国航班调整到一个航班，又和中国的五个一政策结合在一起。他又把特尔纳特到雅加达的包机也操作好了。

联系好了包机老板，我们把护照复印件都发给了他。他帮我们申报撤侨回国的事宜，他和公司沟通我们离开公司的事项。

一度涨到了二万二三千元的票价，S老板包机价是一万五千元，雅加达吃住二天，大巴车费六百元。我和十几个工友把钱都打给了老板。

得知我们十几个人买了回国的机票，也有不清楚什么原因，公司第二天下达通知，不允许工人买机票回国了。我们十几个人机票买了也就买了，不追究了，放行。原本我们的签证也到二个月了。

2020年5月29日下午，我们一行155人，从特尔纳特飞雅加达，两地相距四千多公里。最惊险的事情发生在前一天下午，临时通知，说我们没有血检，不许离开，不能走了。危机时刻，S老板包机从雅加达带试剂盒到特尔纳特连夜送到了工地上，二十九号早上，所有人抽血检测，万幸都过关了。后来三五个人一班坐私家车，四个小时终于到达码头。一个小时的快艇，终于到达特尔纳特机场。飞机延误了四个小时，等到最后一个人上了飞机，在雅加达九点，有幸见到S老板一面。也是微信上约好了的，我们把印尼盾换成了人民币，每个人换了五六千元人民币。

2020年6月1日凌晨，飞机飞抵广州白云机场，结束了七个月噩梦般的日子。机场摆满了吃的喝的，让我们随便吃喝，也可以带走。机场工作人员特意让我们离那群人远一点；那一群人从美国回来的中国人，都穿的便装。我们每个人都是防护服护目镜，n95口罩加绝缘手套。

之后就是十四天的隔离生活。吃的喝的都送到门口，可以下单点美团买的水果也是送到门口。期间是地方政府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，交接回到地方的具体事情。隔离结束。

回想起印尼七个月的经历给我们的启示：要团结、要争取。没有几次罢工，我们的工资是不会给的。没有团结一致的抗议，他们是不会放我们回国的。要有智慧，盲目买机票，很多人很多人钱被骗了。特别感谢S老板，没有他的一系列苦心操作，我们也是回不来的。